2011年7月19日，最高人民法院对杭州市原副市长许迈永、苏州市原副市长姜人杰依法核准死刑后执行死刑。国家反腐败的决心，用两颗高官的人头做了解答。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意思是指苏州、杭州的美丽、繁荣与富庶。令人想不到的是，过去因美丽而结缘的苏杭，如今又被两个大贪官联系在一起。两个天堂之地的副市长血祭反腐大旗，让人们看到了国家惩治腐败的力度。至于这两个贪官是去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谁也说不清，似乎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了。

许迈永和姜人杰虽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却是“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难兄难弟。只不过这哥俩一同走进人生的尽头，并非兄弟情意，而是因为受贿。许迈永和姜人杰有很多相似之处：都是天堂之地的副市长，都主管城建跟房地产有关的领域，收受贿赂数额都过亿元。许迈永以“钱多、房多、女人多”而闻名全国；姜人杰以单笔收受贿赂八千万元，创下全国单笔受贿之最。苏杭两个大贪官同时被执行死刑，不管是有意“策划”，还是纯属“巧合”，但震撼力度之大不言而喻。

杭州土地爷“许三多”

钱多房多女人多

浙江省宁波市人民检察院对许迈永指控的原文是：1995年5月至2009年4月，许迈永利用担任萧山市副市长，杭州市西湖区代区长、区长、区委书记，杭州市副市长等职务上的便利，为浙江坤和建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李宝库、浙江开氏集团有限公司等14个单位或个人在取得土地使用权、享受税收优惠政策、承揽工程、解决亲属就业等事项上谋取利益，先后多次索取、收受上述人员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1．6亿余元。许迈永还利用担任杭州金港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的职务便利，侵吞国有财产共计人民币5300余万元。此外，许迈永还徇私舞弊，不正确履行职责，违规返还土地出让金共计人民币7100余万元，致使公共财产和国家利益遭受重大损失。应以受贿罪、贪污罪、滥用职权罪追究许迈永的刑事责任。

从1984年萧山县城厢镇副镇长起步，许迈永的仕途在2009年4月杭州市副市长的任上戛然而止。许迈永留下贪腐恶名的同时，也留下“许三多”(指钱多、房多、女人多)的骂名。

随着法院的审判，许迈永贪腐脉络全部清晰。许迈永被判死刑，涉案金额高达2．69亿元，这些钱几乎全部来自地产商。

许迈永的“土地生意”开始出名，是从拆迁著名的西溪湿地开始。这个位于杭州城西占地十余平方公里的湿地公园，借着电影《非诚勿扰》的宣传，现在风头甚至盖过了西湖。2003年底，西溪湿地公园一期工程启动。当时，许迈永上任西湖区区长刚刚一年时间，但他的“开发魄力”却已经显现出来。

西溪湿地的土地运作，并非是许迈永的第一次。早在1995年担任萧山市副市长时，许迈永就迈出了“土地生意”的第一步。当时，许迈永的远房表弟许飞跃看中了萧山市一块土地，在许迈永的帮助下拿到开发权，结果许飞跃转手卖出去，一次就赚了300万元，许迈永分得150万元。这是许迈永贪腐之路的起点，也让他尝到了土地开发的甜头。许迈永从此一发不可收，大做土地生意。据统计，许迈永仅从许飞跃手中拿到的好处就多达2032万元。

1997年，许迈永调任杭州(香港)实业有限公司总经理。作为杭州市在香港设立的窗口公司，该公司主要担负着招商引资的任务。5年后的2002年他调任西湖区代区长，后兼任之江国家旅游度假区管委会主任。从此，他开发土地的大手笔层出不穷。

在许迈永被认定的三宗罪中，受贿罪最引人关注。这不仅因受贿额巨大，还因为不少行贿单位在当地颇有影响。

从1995年接受许飞跃150万元贿金开始，至2009年4月被“双规”，许迈永先后多次收受、索取14家单位和个人共计4307．32万元人民币、885万美元、2426．69万港币、8万英镑、1万欧元，价值人民币234．16万元的股票账户1个，总值人民币83．05万元的钻石、玉器、手表等贵重物品12件，价值人民币324．25万元的商铺一间。此外，他还以明显低于市场价(差价为650．65万元)购买房屋8套，共计折合人民币1．45亿元。

在涉案企业中，4家企业行贿金额超过2000万元。在所有行贿许迈永的人中，李宝库的830万美元是最大的一笔。李宝库是坤和集团董事长，曾是浙江大学学生会主席，他开发的房地产项目，几乎都在许迈永的关照下进行。2002年8月，浙江科技学院老校区102亩土地使用权，在许迈永的帮助下交给了李宝库，用于西湖科技产业园项目的开发。李宝库为了感谢许迈永，830万美元分8次汇到了许迈永指定的香港银行账户。

行贿额居第二的是浙江开氏集团董事长项兴良，总额折合人民币2571万余元。项兴良为杭州一方房产有限公司等3家涉案企业的法人代表。此三家公司在受让“阳光华庭”等项目股权、取得“西溪风尚”等项目开发权、返还土地出让金、变更用地性质、推进项目用地拆迁、购买商铺等事项上，得到许迈永的帮助。

此外，香港汇骏控股有限公司控制人高志伟行贿2100万元。他在获得杭州市西湖区三墩镇“29号”地块土地使用权、延期支付“伟量机电五金市场”土地出让金上获益。

从最低的8万元到最高的830万美元，许迈永受贿可谓来者不拒。很少有人能想象到，一向勤政有为的许迈永，会是打破贪腐数额的巨贪。

许迈永涉案金额逾2亿元，轻松打破已宣判贪官的敛财纪录，堪称“新中国第一贪”，也是近年来落马高官中少有的被处极刑者。有人为许迈永计算了敛财速度：15年间，平均每年“收入”1320万元。

许迈永被捕后，杭州市民中就流传他有多套房产的说法。后来查实，挂在许迈永夫妇及其亲戚名下的房产有25套之多，其中包括一套别墅。许迈永曾在多个场合多次向房地产商表示，自己为官收入不高，两个弟弟又身有残疾，儿子还要在国外念书，想买点房子投资保值。开发商自然心领神会，送房子、内部低价卖房给许迈永。更有甚者，将房子低价卖给许迈永的亲信，由其亲信套现后将获利差价再送到许的手里。

许迈永还亲口供认，与其有染的女干部、女公务员，多达两位数。在他曾长期任职的西湖区，女干部们人人自危，随后更有引致不少家庭破裂的传闻。

杭州市民津津乐道于许迈永的女人们，而与他共事过的下属却对此感到愕然。因为许迈永一向以工作狂形象示人，仿佛根本没时间“玩女人”。知情人称，许迈永通常会借加班之机与下属发生关系，往往是开着办公室的灯悄悄打车去酒店，然后再回到办公室继续加班。

许迈永是杭州市萧山区戴村镇戴村人，其父亲许尚达是个盲人，两个弟弟也都有遗传性视力障碍。作为家里4个男人中唯一的健全人，许迈永飞黄腾达，成为全家的骄傲。

许父也是当地有名的算命先生，当地广为流传的一个故事是，许尚达为许迈永算过一卦，然后郑重告诫他：你太聪明，最好别当官。实在要当宫，要记得千万别碰钱财。

人算不如天算，许迈永完全忘了父亲的忠告，身为天堂之地的副市长，他把自己送进了地狱。

生未作人杰，死难为鬼雄

姜人杰被起诉到法院后，南京市中级法院曾4次开庭。也许是等待许迈永一起上路，他在去往黄泉路上，等待了许迈永好几年。

2008年4月，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姜人杰受贿案作出一审判决，判处姜人杰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姜人杰不服，向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2011年3月31日，江苏省高级法院终审维持了对于姜人杰死刑的原判，并依法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

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经审理查明的事实是：2001年上半年至2004年上半年间，姜人杰利用担任苏州市人民政府副市长，分管城建、规划、房地产开发等工作的职务便利，帮助他人保留已被确定取消的土地开发项目、进行土地所有权置换、介绍工程业务及结算工程费用等，为他人谋取利益，先后非法收受他人贿赂，共计人民币10857万元、港币5万元、美元4000元。

与许迈永一样，姜人杰生于乡村，后来到吴江县一个公社文化站工作，著名社会学家、经济学家费孝通前来故乡吴江调研，姜人杰全程陪同，深得费老赏识。

1982年，在费孝通的推荐下，姜人杰经过考试，被组织上派到南京大学经济管理干部专修班学习。在毕业分配时，费老表示，如果没有合适的位置给姜人杰，他将会留姜人杰在自己身边工作。吴江县领导当然不敢亏待姜人杰，1984年，任命姜人杰为上海缝纫机三厂吴江分厂的厂长。

此后，政绩出色的姜人杰升任吴江县副县长，2001年5月，姜人杰任苏州市副市长，分管城市规划、建设等13大类工作，兼任第28届世界遗产大会常务副总指挥、苏州市城市建设投资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

2001年姜人杰出任苏州市政府主管城建的副市长后的数年，正是苏州市固定资产投资和城市建设的高速发展期，几乎每一项重要工程或计划均与姜人杰多少有些关联，并且最终都需要由他拍板或者落实。于是，房产商用金钱将他轰倒，姜人杰的单笔受贿金额8250万元更是创下史无前例的最新纪录。

5名行贿人中最主要的行贿人是苏州鼎立物产公司总经理顾文彬。2001年下半年至2003年8月，姜人杰帮助顾文彬，将位于苏州工业园区的150亩国有土地使用权弄到手。

2003年11月19日，姜人杰收受顾文彬8250万元。这个指控正是姜人杰案件的“核心部分”。

2001年6月，位于苏州工业园区的这150亩土地因为多年未开发，被苏州市有关部门“会审”确定为取消项目，报姜人杰审批。这150亩土地，1994年4月苏州鼎力物产公司支付了900万元即取得土地使用权证。经姜人杰介绍，2001年11月，水利经济协作发展公司以转让鼎力公司的形式，将这150亩土地使用权转让给顾文彬的正基房地产公司，转让价1200万元。后来，苏州工业园区将这块地规划为绿化用地，以原实际出让价900万元收回，这样顾文彬反而要赔300万元。所以，颐文彬找姜人杰商量对策，姜人杰给颐文彬谋划了一套“置换”方案。最后，姜人杰以落实市委领导批示为由，让工业园区领导协调，置换为娄葑东区机场路南的150亩国有土地使用权，而顾文彬出售使用权后从中获利近1．7亿元。

顾文彬在后来的供述中说：“姜人杰提出，这笔钱直接拿起来不好，放在苏州也不好，最好以你的名义在上海开个公司，把钱划到上海的公司，由姜荑来控制这个公司。后来以我和我亲戚的名义在上海注册了上海仁和泓业投资有限公司，我把8250万元划到这个公司账户上。这个事情的全过程都是姜荑一手操办的。”

在办案过程中，如何对8250万元定性，存在不同意见。第一次开庭时，姜人杰称没有收受8250万元，只是拿这笔钱开公司，公司委托其子姜荑管理。姜人杰案开庭审理时出现的争议，推动了中央纪委出台了《关于严格禁止利用职务上的便利谋取不正当利益的若干规定》，随后，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联合发布《关于办理受贿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明确规定与请托人“合作”开办公司属于受贿行为。这两个文件，都剑指近年来出现的新型受贿形式。

顾文彬提到的这个姜荑，就是姜人杰的宝贝儿子。2001年大学毕业，2002年9月开始经营苏州福海拍卖行有限公司。

开设一家拍卖行，需要大笔注册资金和业务周转金。姜人杰找到时任苏州住房置业担保有限公司总经理的陈某，陈某立马从公司账上分两次挪给姜荑1200万元公款使用。姜人杰叮嘱姜荑一旦注册完毕，就尽快归还。但是，贪心太大的姜荑并没有完全听父亲的话，在注册完毕后，他没有尽快把资金还回去，而是用这笔资金迅速扩大自己的业务。

福海公司对文物和艺术品的拍卖不感兴趣，做的全是“政府生意”、“土地生意”。此后的一年间，福海拍卖行的业务总额高达8．1亿元人民币，纯利润超过4000万元。

2003年底，根据群众举报和纪检机关的介入，查出陈某担保公司1200万元的专项资金漏洞，陈被传唤调查，殃及姜人杰，最终东窗事发。检方查明，姜人杰以儿子的名义索贿或受贿2000多万元。

从2004年8月7日姜人杰突然被“双规”开始，舆论为之哗然。人们将焦点聚集于苏州政坛，其中原因，倒并非姜人杰官当得大、钱贪得多。人们最唏嘘的是，苏州，竟然也出贪官!

就在案发前几年，苏州政坛被冠之为“百官共廉”。这个“百官共廉”所指的是，20多年来，苏州市(地)委书记中，没有一人因腐败问题受到处分；近10年间，苏州市的历任市级和下属各县级市四套班子的近100名“一把手”，在任职期间无一受到过党纪、国法的处分。

姜人杰的落马，宣告了苏州“百官共廉”神话的结束。

心在天堂身处地狱

两颗人头血祭反腐大旗

姜人杰和许迈永紧随郑筱萸之后，在同一天用两颗人头血祭了反腐大旗。此举向社会传达的信号很直接，国家的反腐绝不手软。

在两个天堂之地的副市长被执行死刑后，最高人民法院新闻发言人孙军工在召开新闻发布会时，明确指出，上述两案均发生在经济发达地区，两罪犯同样都曾经担任主管城建工作的政府领导，两人的主要犯罪行为也均与土地审批和建设领域相关，都是利用手中掌握的土地审批等行政权力违规操作，为自己攫取巨额私利，且犯罪数额特别巨大，在城市开发建设领域具有一定的典型性。

孙军工说：“人民法院坚决依法从严惩处严重职务犯罪，保持惩治腐败的高压态势。对于犯罪情节特别严重，社会危害性极大的贪污、受贿等职务犯罪，依法应当判处死刑的，坚决判处死刑，绝不手软。”

来自最高法院的声音，再一次表达了国家反腐的决心。再一次敲响了目前房地产开发中一些官商勾结图谋不轨者的丧钟。我们应该相信，一旦腐败分子危及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国家是不会手软的。国家拿许迈永和姜人杰的人头祭反腐大旗，意在正告腐败分子们不管其职位多高，影响有多大，不要存在侥幸心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除此之外，天堂副市长之死传递了国家整治楼市的坚强决心，而查处楼市腐败是重中之重。楼市调控政策出台后，楼市高烧不退，特别是一些城市的房价调控目标竟然演绎成了一场“涨价”风。而在楼市高价的背后，一直存在腐败的阴影，姜人杰和许迈永是这当中最为“杰出”的代表，除了腐败成本对房价的推高，还助长了官商勾结下的涨价推动。

这两个贪官的死，还让我们看到反腐风暴的另外一个副作用，许迈永和姜人杰的死，还撼动了坚挺的房价。近期各个城市房价趋稳甚至降价，就是明证。

几年前，国家曾经出台房地产调控政策，意图抑制过快上涨的房价。但是，第一次调控没有起到有效的作用，有些城市的房价甚至出现报复性的上涨。这其中内幕何在?毫无疑问，官商勾结导致了调控政策夭折。

在第二次调控政策出台时，中央特别强调检查和问责制度。但是仍有许多官员无动于衷，默认房价逆势而涨，直到与房地产有关的腐败官员相继落网，许迈永和姜人杰的人头落地，这些官员们才摸着自己的脖子，开始行动起来，加大了对中央宏观调控政策的执行力度，这对房价理性回归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另外，反腐风暴将降低开发商的成本，进而推动房价下跌。商业贿赂贯穿房地产开发的各个环节，任何一个环节的权力拥有者都可以通过权力寻租获取部门或个人私利，这直接造成了交易成本的上升，而增加的成本无疑被悉数转嫁到了公众身上。

许迈永和姜人杰为什么非死不可?问题很简单，就像郑筱萸身为国家药监局长，却影响了13亿老百姓的用药安全。许迈永和姜人杰作为天堂之地主管城建和房地产的副市长，他们的腐败影响了咱老百姓住不上房子，他俩不下地狱谁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