眺望于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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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歌让我记住了于都。

一句诗让我爱上了于都。

多年前一个晚上,我被一首歌深深打动。我扔下书跑进客厅,只见电视里正在播放连续剧《长征》片尾曲《十送红军》。曲调温婉深情,歌声独具韵味。我倚门而立,默默听完,心里热热的。因为这首歌,我追完这部剧。这部剧也填补了我对那段历史的许多空白,让我牢牢记住了于都。

第五次反“围剿”失利,红军要进行战略转移,如何跳出敌人的重重包围,从哪里出发才能摆脱敌人?这个关乎党和红军前途命运的问题当然也牵动着观剧人的心。画面中,只见毛泽东和周恩来从位于沙洲坝的中华苏维埃政府大院中缓步走出,然后沿着河边漫步,思索着,讨论着。河边,洗衣村妇、成群的鸭鹅、清清的流水,构成了温馨的背景画面。

周恩来:眼下我们的北面和东面集结着几十万蒋某人的嫡系部队,西面呢,不仅有何键的湘军拦路,而且还有涨水的赣江相阻,南下吧,南天王陈济棠是绝不会让红军进入他的地盘。

毛泽东:我们为什么不选在赣粤交界处突围转移呢?比如说,把于都当作出发地。

周恩来:于都?

毛泽东点头:嗯。

周恩来:眼下,于都河的水势如何,有没有条件搭设浮桥等等情况,一切都是未知数。

毛泽东:我马上南下到于都去进行实地考察。

……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中央红军万里长征是从于都出发的。作家刘上洋在《长征第一渡》中写道:“架设浮桥需要大量的木船。于都的乡亲们不声不响地把自家的渔船撑来了,这一下就撑来了800多条。”乡亲们把门板、床板都拆了,一位七十多岁的曾姓大爷,甚至连自己的寿材也捐了出来。

毛泽东拖着病体出现在现场,关切地询问乡亲,为何将门板也拆了?乡亲回答说:红军在时,不需要门,国民党来了,有门也没有用。

1934年10月18日晚,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中央领导同中央第一野战纵队从县城东门渡口浮桥过河踏上征途。集结于都的中央红军8.6万余人,从8个主要渡口出发,渡过于都河,开始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

那是最令人动情的时刻。秋风瑟瑟,于都河畔火把通明。千军万马,沉默的脚步坚定地向前。数以万计的乡亲们为红军将士送行,盼望着红军早日打回来。被压抑着的不舍之情如一口巨大水潭,饱涨着,眼看着就要溢出。去哪里?何时回?一切似乎都是一个未知数。沉寂中,音乐轻起,身背短枪的阿玉姑娘终于将心中的歌唱了出来——

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

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

山上(里格)野鹿声声哀号

树树(里格)梧桐叶呀叶落完

问一声亲人红军啊

几时(里格)人马(介支个)再回山

长歌当哭,惊天动地。诗化的情感,动人心魄。纯洁的初心,真挚的情感,令人为之泪目。

《十送红军》创作于1961年。张士燮作词,朱正本作曲。张士燮(1932年-2007年),天津人,1949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著有歌词专集《蔺草集》。曾任空政文工团编导室主任,作品多次获得全国、全军奖项。朱正本(1928年-2012年),安徽凤台人,1949年开始从事部队音乐创作,代表作品有《十送红军》《忆娘》等。当年,张士燮、朱正本受命,一起赴江西革命老区采风,以江西采茶戏《送郎调》为基调,很快就创作出《十送红军》,反映革命根据地的乡亲们依依送别红军的动人场景。

十送(里格)红军(介支个)望月亭

望月(里格)亭上(介支个)搭高台

台高(里格)十丈白玉柱

雕龙(里格)画凤放呀放光彩

朝也盼来晚也想红军啊

这台(里格)名叫(介支个)望红台

这台(里格)名叫(介支个)望红台

2009年,《十送红军》入选中宣部、中央文明办等十部委推荐的100首爱国歌曲。

让我爱上于都的一句诗,与周敦颐有关。

千古名篇《爱莲说》里的一句“出淤泥而不染”令我印象深刻。爱屋及乌,我当然也喜爱千年前的文学家周敦颐。一天,从网上读到一文,说周敦颐爱野草,有“绿满窗前草不除”的句子。我大为兴奋,以为寻到一个爱草知音。

我爱野草,其生命力让我感动。朋友说我是“野草控”。

几年前,我大别山区的老家装修,有人劝我将小院打上水泥地坪,被我拒绝。我不想让自己与地气隔绝。结果,院子里疯长野草,甚至挡了脚下的路,每次回去第一件事就是铲草。然而,野草割不尽,每年春又生。有人建议打除草剂,我也不同意,不想给大地增添污染。周敦颐的话更是给了我坚持的理由,为此还写过一篇短文。文章发表后,我心却不安起来,因为查遍手头所能找到的周敦颐诗文,都没有找到那句话。

前不久,我与首都师范大学陶礼天教授小聚,就此问题向他请教。陶教授随后告诉我,“绿满窗前草不除”这句话不是周敦颐的。此句最早出自南宋诗人翁森的《四时读书乐》其一:“读书之乐乐何如,绿满窗前草不除。”

翁森,字秀卿,号一瓢,台州仙居人,南宋灭亡后,他不再为官,创办学校教书育人,有著作《一瓢集》。

其后,明代文人邹元标的《草堂杂兴》第四句照抄了此句:“春凝池畔莲将茂,绿满窗前草不除。”

明代著名理学家刘宗周《人谱类记》卷下记载:“明道先生(程颢,号明道,世称明道先生)窗前草茂覆砌,或劝之芟。明道曰:‘不可,欲常见造化生意。’又置盆池,畜小鱼数尾,时时观之。或问其故,曰:‘欲观万物自得意。’”

周敦颐是程颢的老师,比程颢大十五岁。近两百年后的诗人翁森读到有关程颢的文字,有感而发化为诗句倒是有可能,却也不一定。诗人的灵感实在是难以说得清楚。

让我意外的是,周敦颐竟然和于都有关系。

于都县的罗田岩,历代名人摩崖石刻众多,是以丹山碧水为主的风景名胜地,开发于南北朝,周敦颐的《爱莲说》最早是发表于此。

据史料记载,宋嘉祐六年(1061年),周敦颐迁国子监博士,任虔州(今赣州)通判。上任两年后,周敦颐巡视州辖诸县,邀同僚余杭钱拓(字建侯),自虔州乘舟溯贡江而上。舟行三日,于正月初七到达于都县城南门码头。于都县令沈希颜和他的挚友于都处士王鸿,早已在码头恭迎。

周敦颐、钱拓二人弃舟登岸,沈希颜、王鸿忙上前施礼,双方执手言欢。寒暄品茗中,沈希颜说起在离县城五里左右,有一处风景胜地罗田岩,自南北朝至今已有500多年历史。周敦颐得知有此好去处,便希望前往一游。

罗田岩四面环山,悬崖肃立,清静幽雅。他们一行来到山腰,放眼望去,但见薄纱般的白云,缠绕山间,流动缥缈;松风阵阵,溪水淙淙,更显得林木幽静,山岩空灵。霎时间,只觉得胸臆清净,如涤如洗,令人顿有超凡脱俗、似入仙境之感。周敦颐触景生情,诗意盎然,吟就七绝一首《游罗田岩》:

闻有山岩即去寻,

亦跻云外入松阴。

虽然未是洞中境,

且异人间名利心。

沈希颜如获至宝,将这首诗亲笔书写,雇请工匠刻于罗田岩的石壁,成为罗田岩摩崖石刻的开始。其后,周敦颐创作完成脍炙人口、流传千古的《爱莲说》,即抄写寄给沈希颜。沈希颜同样爱不释手,又亲笔书写,将全文刻碑于罗田岩上……

一首歌、一句诗,已让于都魅力尽显。我的心情有点像当年周敦颐,得知有此好去处,希望前往一游。设想,立于于都河畔,望灯光下的滔滔流水,唱《十送红军》,那是什么样的感受?再想,站在《爱莲说》的石刻下,与之合影,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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