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索颜 作
陈中权正在和朋友小酌,突然接到母亲电话,说右眼皮耷拉下来好些天了,看东西不太舒服,希望儿子陪她到医院看看。陈中权在县卫生局当副局长,马上回复母亲没问题,次日上午就去接她。
第二天上午到了医院眼科,科室门口已经等候了许多病人。一位年轻医生并不认识陈中权,径直走过来对他说:“如果没挂号就先挂号,如果挂了号就依次排队,喊到名字再进诊室。”
陈中权看着长长的候诊队伍,想了想,从腰间摸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片刻后,一个中年男人气吁吁地跑过来,一见面就笑着喊:“陈局长,您怎么来了?”
陈中权有些不满地说:“曾院长,我今天是带母亲过来看眼睛的,可你们的医生让我先挂号再排队,我这还等着回去主持会议呢。”
曾院长略有些尴尬,俯身对旁边的医生嘀咕了两句,转身对同样焦急等候的病人说:“不好意思,这位老人家年纪大了,让她先看病吧。”
院长发话了,医生也不好说什么。给老人家检查完眼睛,医生说:“眼睛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年龄大了,上眼睑松弛了,只需在门诊做个提拉小手术就行。”
陈中权一听,马上反对:“我母亲快70岁了,门诊做手术不妥吧,能不能住院治疗?”
医生也不想浪费时间,干脆挑明了说:“一来你母亲这手术的确很小,平常这类病人都是在门诊就近治疗;二来病房床位很紧张,恐怕安排不过来。”
陈中权听罢蹙紧了眉头:“曾院长,你让我说什么好呢,我还没要求住单间呢。”
曾院长不敢怠慢:“我马上打电话问问,尽最大努力协调。”
曾院长打了5分钟电话,协调结果出来了,在本身已经超负荷的病房中,硬生生给挤出了一个床位。陈中权终于稍微有了一点笑意,可等他搀着母亲走进病房,不满又写在了脸上。
原来,医院挤出的床位,不仅没在单间,还是在一间陈旧的普通病房里。墙面斑驳的房间里,满满当当摆放着三张病床。紧挨着陈中权母亲病床的中间床位上,同样住着一个年事已高的老人。整个病房死气沉沉的。
一直跟在后面的曾院长赶紧解释:“陈局长,确实腾不出床位了。我已经给科室打了招呼,一旦有好一点的病房,立马转过去。”
陈中权只得点点头,不管怎么说,医院已经给足了面子,他现在可以赶回去安心上班了。
中午快下班,陈中权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他让爱人煲了汤,一会儿送过去。可是母亲说她已经吃过了,中间床位那个老人家的儿媳带来了饭菜,也给她端了些,就不用陈中权来医院了。
下午还没下班,陈中权又急匆匆赶往医院,他还惦记着母亲的晚饭呢。到了病房,母亲似乎很快乐,正在和旁边的老人闲聊。见陈中权来了,母亲说:“你跑来干啥,不要因为我生病,影响你上班。”
中间那位老人也笑呵呵地说:“你母亲刚刚还和我谈到你,说你有孝心、有上进心,是家里的骄傲。你工作忙,就不用操心你母亲的一日三餐了,我让儿媳多煮一点,很方便的。”
正说着,医生进来查房,陈中权问什么时间给母亲做手术。医生说:“是这样,等候手术的病人很多,比如中间病床的老人家已经快80岁了,而且先住进来两天,病情更严重,也在排队手术,我们会按照先来后到和轻重缓急进行安排。当然,你母亲的手术我们也在安排中。”
陈中权一听,面子又挂不住了:“不是说我母亲的手术很小吗?既然占用不了太多时间,为啥不优先安排呢?”
医生为难地说:“陈局长,你母亲的手术,医院是打了招呼的,放心,我们会尽快安排。”
中间病床的老人家搭话:“先给陈局长母亲做手术吧,我的病可以往后拖几天,没事。”
陈中权一听,客气地对老人家说:“谢谢您,也谢谢您儿媳,给你们添麻烦了。”陈中权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得意。
自从母亲住了院,陈中权的工作节奏也有了变化。因为下班后应酬多,他必须挤出上班时间去看母亲,既表达了孝心,又可以利用“身份”施加影响。至于母亲的一日三餐,他也渐渐习惯了那位中间病床老人儿媳的“方便”,既省得他劳碌,又可以少操许多心,大不了以后买点礼物作为答谢。
过了几日,陈中权的母亲终于做完了手术。陈中权干脆推掉饭局,和爱人一道去医院接母亲。一进病房,除了那位有两面之缘的老人儿媳外,陈中权还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人正帮着照顾陈中权的母亲。
陈中权一下子怔住了,他不太相信地喊了一声:“梁书记,您怎么在这儿?”
被喊作梁书记的人回过头来,说:“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呢?中间床位的老人可是我母亲呢。”
陈中权还是难以置信,接连说:“失敬了,失敬了,一直不知道老人家是您母亲哩!”
梁书记笑了笑:“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来医院,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病人。再说,你每次都是上班时间来探望,而我总是下班后才来医院,所以咱俩总是错过。不过,我一早就从跟你母亲的闲聊中知道了你,你是老人的骄傲,一言一行,可不能让老人失望哦。”陈中权听罢,不自在地笑了笑……
这天夜里,陈中权给曾院长打电话:“县委梁书记的母亲跟我母亲住在同一个病房,你为什么不事前告诉我呢?”
电话那头回道:“我也是才知道啊!梁书记母亲住院,谁也没惊动,住的是普通病房,也没给医院打任何招呼。医生、护士至今都以为梁书记就是个普通病人的家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