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娜 作

最近，西河镇贾书记心里有点儿烦，特别是又看到东山镇魏书记那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

说起来，贾书记比魏书记要大上两三岁，任现职时间也比魏书记多几年。但是一个多月前，开始传言魏书记快要被提拔为县委常委了。

这还真不是毫无根据的谣言。最近正值县镇换届敏感期，前几天魏书记突然被市委组织部通知谈话，刚回来不久。两人参加全县科级干部学习会时，贾书记觉得魏书记对自己的态度也和过去有些不一样，和自己打招呼似乎有点敷衍轻慢。

贾书记越想越纳闷：自己本科学历是在职函授，第一学历只是高中。县委赵书记在单独谈话时，专门强调按照干部任用条例的原则，贾书记的现有学历已被“限高”。但是，魏书记第一学历也是高中，工作资历还浅，为什么魏书记就不受影响，风头正盛？

“难道真是因为魏书记上头有人？”贾书记受组织教育培养多年，自认为觉悟高、站位高、境界高。在他看来，眼下自己已进入“升迁无望、到站可望”的“临界期”，也属正常，但和魏书记一比，心里难免有点儿失落。尤其是想起魏书记以前关于“人脉”的一番话，心里更烦了，甚至隐约有点牙疼。

上个月，县委组织几个经济相对落后乡镇的党委书记到外市考察。一天晚餐后，贾书记回到宾馆休息，不知从哪里应酬回来的魏书记敲门进来。西河镇和东山镇相邻，两个镇党委书记平时少不了工作交集，明面上关系很不错，魏书记还经常把年长的贾书记视为“知己”。但贾书记内心有点儿看不上魏书记那种虚实难辨的“社会气”。

魏书记借着酒劲对贾书记说：“老兄，人不论高低穷富，都是感情动物。咱们身处人情社会，有社会就有人情。这是一个根深蒂固的游戏规则，咱谁也无法改变、无法逃脱，也毫无办法抗拒呀！”

魏书记接着说：“上头有人好做官。咱们不能光靠自己拉关系、找门路。一个镇里百余名干部，有的是四通八达的关系网。这不，经我手调整的几个东山镇科级干部，都是找市县说话有分量的领导给咱打的招呼。这些人其实也是在帮咱找门路。你想想，咱把这些人用上去，上面的领导看咱能听话、会办事，能不高看咱一眼、多记着咱一点儿？以后但凡有个机会，领导能不替咱说话？”

魏书记停顿了一下后，又凑近贾书记耳边，不无得意地说：“不管怎样，这些人脉都是咱积累下的无形资源。老兄心里当然比我明白。”

面对魏书记这一番“高论”，

贾书记表面上没流露什么，暗中却嗤之以鼻。同样身为乡镇书记，每当干部调整之际，也免不了有人给自己打招呼，但都是些没什么“实权的”，更没有魏书记说的那些“市县说话有分量的领导”。但不论这些人有没有分量，自己总是该推就推，按原则办事。

人脉是什么？在贾书记看来，人脉就是踏踏实实做出成绩，让组织认可，让群众拥护。“我就不信你魏书记那一套能吃得开！”贾书记心里坚信自己是对的。

说来也巧，开完科级干部学习会的第二天，镇财政所孙副所长又来谈自己提任所长的事情。他夹着档案袋笑嘻嘻地推门进来，还像平常一样，四平八稳落座，却不知道贾书记一大早就接了个说情打招呼的电话，婉转推托了大半天，正窝着一肚子火气。

孙副所长刚提起县政协王副主席的名字，就被贾书记截住话头训了一通：“现在三令五申强调换届纪律，所有干部包括我在内，都要知敬畏、讲规矩。谁也不能到处找门路、寻关系，跑官要官。组织上用人是有原则、有程序的，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再说了，用人要看工作能力，难道找人说情打招呼，就能让我违反组织纪律和议事规则吗？”

孙副所长一听如遭晴天霹雳。他做梦也没想到，平常讲究说话方式的贾书记会这样直接，心里一惊一慌，连招呼都忘了打，就夹着档案袋悻悻离去。孙副所长一走，贾书记虽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但心里反倒轻松了一些。

第二天，就发生了一件震动全县的事情。被市委组织部“请”去谈话没几天的魏书记，被纪检监察机关带走了。

贾书记震惊之余，突然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