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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鹰崖村的老支书劳明贵走了。78岁,年龄不算太大,但看上去很显老。走的时候,劳明贵的双眼没合上,看着揪心。新支书钟义说:“老书记,大桥后天动工,您放心吧!”说着伸手往劳明贵瘦得不成样的脸上轻轻一抹,眼睛就合上了。

老鹰崖村偏僻、贫穷,没人愿当村支书,有几个当了一两年就不干了。可劳明贵一当就是十八年,成了名副其实的老支书。

村里人都喊他“老支书”,一是喊顺口了,二是对他的认可。

十八年来,劳明贵带领村里人做了很多事,比如修路、搞种植养殖合作社,又比如挖排水沟、改造了几十亩低产田……做成每一件事都很不容易,劳心费神,像搞种植养殖合作社,就弄了三个多月;改造几十亩低产田,一连整了四年多。事情做了不少,遗憾也不少,比如因为补偿标准没谈好,张家贵家那棵老槐树至今还挡在路中央;一直想在墨玉河上架一座一劳永逸的桥,可直到他退下来也没有搞成。

劳明贵是带着很多遗憾走的。最遗憾的,是桥。

墨玉河把老鹰崖村一分为二,一直以来,都只有一座简易的木板桥。桥三尺宽,走在上面“嘎嘎吱吱”响。每年夏天一发洪水桥就被冲毁,然后又搭,又冲毁。那年夏天,还掉下去两个人。

劳明贵不知往乡里跑过多少次,自己搭钱请人吃饭、喝酒,可结果都一样:乡里拿不出那么多钱。一次,乡长实话告诉他:“架一座桥至少要三百多万元,你把我卖了也凑不够。”

村里人为桥的事找劳明贵吵吵嚷嚷,劳明贵急了,说:“要是我能卖三百多万元,我就把自己卖了架桥。”

为了一座桥,劳明贵几乎心力交瘁了。

劳明贵病重住进医院后,钟义去看过他几次。每次去,劳明贵都要拉住钟义的手说桥的事,钟义感觉到他抓住自己手的时候很用力。第一次,钟义说:“这段时间都在为桥的事跑。”劳明贵听了,抓钟义的手又用了一下力。第二次,钟义说:“还在跑。”劳明贵的眼神有些忧郁,钟义的脸上露出疲惫,劳明贵知道他在为桥的事费神。那次,钟义说:“有眉目了。”劳明贵的眉头突然舒展开了,抓钟义的手用力再用力,说:“抓紧办!抓紧办!”桥的事终于跑成了,钟义赶到医院告诉劳明贵,劳明贵紧紧抓住钟义的手说:“你比我能干!”

钟义有意安排,在老支书葬礼这天举行大桥开工典礼。

转灵的路线也是钟义安排的,走走老支书带人修的路,看看种植养殖合作社村民的蔬菜基地,还有改造后的低产田,都看看。最后,请老支书“看”大桥开工典礼。

劳明贵的儿子端着遗像走在最前面,乐队吹吹打打。经过的地方,有田间劳作的人直起腰来看,然后,丢下手里的活儿,从地里跑出来,加入送葬的队伍。一路都有人加入送葬的队伍,后来,送葬的队伍有三里长。

两个小时,送葬的队伍走到墨玉河边三块石,大桥就架在那个位置。钟义举起右手,队伍停下了。

灵柩停,孝子跪。劳明贵儿子端着遗像,面向河对岸跪下。

河对岸,一切早已准备停当。

钟义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大桥开工典礼开始!”这是专门喊给老支书听的。河对岸,敲锣打鼓、鞭炮齐鸣。

正在这时候,劳明贵的老伴儿突然来了,钟义心里咯噔一下:给老支书送葬,她是不能来的。钟义赶紧迎上去,扶住老太太说:“五娘!您咋来啦?”

老太太递给钟义一张存折说:“我来送这个。”老太太告诉钟义,老支书一直在攒钱,住院花了一些,就剩这点了。

钟义一看,是13万元的存折。

老太太告诉钟义:“劳明贵生前交代过,只要大桥动工,就捐了。”

钟义征求大家的意见,大伙边抹泪边说:“不能收。”

可老太太执意要捐,说劳明贵咋交代的她就咋办。钟义又征求劳明贵儿子的意见,他儿子说:“按我爸的意思办,不然,他心不安。”

“谢谢老书记!”钟义大喊一声,跪下了。所有人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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