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山好》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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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张留侯祠(张良庙)。

“紫柏山前车马道,道上红尘灭飞鸟。尘里行人不知老,竭来几度怀山好。年少怀山心不了,年老怀山悔不早。君不见,京洛红尘多更深,英雄着地皆平沉。”

这五十九个字,刻在陕西省留坝县紫柏山张良庙内的一通石碑上,已四百余年。那是明隆庆五年,文渊阁大学士赵贞吉告老还乡,途经张良庙时写下的《怀山好》诗。

赵贞吉,字孟静,号大洲,四川内江人,明代中期著名政治家。纵观其出仕的三十余载,虽有初入翰林即因直谏被贬、“庚戌之变”力主抗敌被廷杖贬谪为荔波典史,促成“隆庆和议”稳定北方边境等“高光”时刻,但仕途始终深陷严嵩、徐阶、高拱等权臣倾轧之中,于浮浮沉沉中磨去棱角,逐渐变得圆滑谨慎、注重权谋,甚至还得了一个“不粘锅”的戏称。即便如此,最终他还是被排挤出内阁,致仕归乡。

其实,年轻时的赵贞吉满怀理想和抱负,正是从这里走向京城的。致仕途中以老病之身再次经过张良庙的他,脑海中是否把自己坎坷的经历与西汉开国功臣张良既能功成又能身退的事迹反复对比,已不得而知,但他笔端的文字却蕴含着一位老臣宦海沉浮数十年后的万千感慨。

全诗以张良庙前的古道为切入点,一幅由景入情的生命沉思画卷缓缓展开。开篇以古道红尘的视觉意象,暗喻仕途的喧嚣与压抑——飞扬的尘土竟能遮蔽飞鸟,可见世俗功名之扰人至深。继而笔锋转向行人“不知老”的感慨,揭示奔波仕途者的汲汲营营。随后以年少与年老的对比,形成强烈的时间张力:少年时踌躇满志,暮年时懊悔万千。结尾将意境推向高潮,以京城更浓的红尘喻指官场险恶,用“英雄着地”的沉重意象,道破所有功名终将归于平寂的人生真谛。对赵贞吉而言,或许写诗的那一刻终于明白,自己与张良的差距,不仅在于功业,更在于智慧——张良能在功成名就后急流勇退,而他却深陷权谋泥潭,最终黯然离场,活成了自己厌恶的样子。不过,他能直面内心,也让我们感到此时的他,心中有释然,也有大彻大悟后的豁达。

写完这首诗后,赵贞吉继续南行,终于在次年三月回到家乡内江。史料记载,致仕归里后,已经六十四岁的赵贞吉忽生勇猛之志,精神矍铄。他利用自己在文坛和政界的影响力,开馆讲学,教出了不少清流官员,甚至一些人还成为清流领袖。他还计划编纂两部巨著《经世通》和《出世通》,试图将儒释道三教思想融会贯通,探索“经世者不碍出世之体,出世者不忘经世之用”的人生境界。可惜天不假年,万历三年冬,赵贞吉因病辍编,次年三月与世长辞,留下未竟的著作。

紫柏山前的车马道依旧,只是当年的滚滚红尘早已散去。四百余年来,那通历经沧桑的《怀山好》碑始终提醒着每个驻足者:人生最大的智慧,或许就是在适当的时机,学会与自己的执念和解,学会知止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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