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2月14日,位于西安白鹿原的“江村大墓”被证实为汉文帝霸陵的消息迅速刷屏,一个2000多年前、人们既熟悉又陌生的王朝连同那位以节俭清廉、勤政务实著称的君主,顿时成为坊间热门谈资。被后人冠以“文景之治”的盛世王朝,更让人们对汉文帝有了无限的好奇和敬仰。
汉文帝是谁?他何以被人们铭记?何以开创这一风清气正的治世局面?今天,当我们将聚光灯投射到汉王朝的这段高光时刻,虽远隔两千年,但依然能接收到来自时光深处的廉政文化启示。
江村大墓外藏坑考古发掘现场出土的大量陶俑。戴吉坤 摄
与那些以储君之尊顺势继位的皇帝不同,汉文帝刘恒在历史上的出场,并不算多惊艳。
公元前180年9月的一天,远在代国(今山西太原)的刘恒,突然接到消息,他被要求速入长安,继任大统,登基称帝。
在代国生活了15年,作为一位不被重视的皇子,刘恒在竞争皇位上似乎并没有太大优势。然而,没有优势此时反而成了一种优势。如果说刘邦是应诸侯请求由汉王走上皇位的,那么刘恒则是受到大臣请求,由代王成为皇帝的。作为刘邦的第4个儿子,刘恒8岁时就被册立为代王,封地代国。历史上有“刘恒治代”的说法,某种程度而言,代国恰好为刘恒提供了一块施展政治抱负的“试验田”。
在母亲薄姬宽容仁慈、谨慎沉稳作风的影响下,刘恒在代国全面推行轻徭薄赋、与民同息的政策,减少徭役赋税,减轻百姓负担,以德化民,以农为先,把这一方土地治理得井井有条,口碑声誉都很不错。
这种低调务实的优秀品质,刘恒坚守了一生。这一点,在“江村大墓”的考古发掘中得以窥见。刘恒认为,厚葬会扰乱社会生活,给人们增添负担。他生前立下不修坟丘、不损霸陵山川的遗言,因此整座墓葬不仅比其他汉陵小,而且地面没有高高的封土,省去了大量劳动力。此外,陪葬的器物也都不是实用器的大小,金银装饰的器物很少。
2000多年过去了,“文景之治”的盛世景象还留在人们的记忆深处。从汉文帝到汉景帝,父子两人都采取“顺民之情,与之休息”的方针,不但奖励农耕,宫廷还提倡节俭,这也让汉朝在动荡中逐渐积累了巨大的财富,繁衍出众多人口,为其后走向强盛奠定了基础。
汉文帝登基时,汉朝与匈奴、南越的紧张关系仍在继续,汉文帝体恤百姓,所以极为重视内政,努力整顿军备、改革法制。
据《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记载,有一次,汉文帝出行,过渭桥时原本已经戒严的桥下突然走出来一个人,汉文帝乘坐马车的马受了惊,他将这件事交给廷尉张释之处理。张释之了解事情的经过后,对路人处以“罚金”作为惩罚。
惊了皇帝的车马,竟只判“罚金”!对此,张释之向汉文帝解释:“法律是天子和百姓都需要共同遵守的规则,如果我按照您的意思重判,天下的人可能就因此不相信法律。法律是最后一道防线,如果执法不公,百姓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汉文帝听后,采纳了张释之的意见。
还有一次,有人将汉高祖刘邦祖庙前的玉环偷了。小偷落网后,汉文帝震怒,要求严惩!张释之根据法律判决:死刑。
汉文帝听到判决后大怒,他要求张释之灭其族。张释之说这样做不合法,并反问:“如果有人盗了高祖的墓,该怎样处罚?按照法律,盗墓才可灭族,现在仅仅是偷盗玉环就要被灭族,这不合法。”汉文帝再次采用了张释之的意见。
汉文帝执政23年,虚怀纳谏、励精图治,“宫室苑囿狗马服御无所增益”,凡是对百姓不利的制度便予以废止。他自己衣着简朴,也不许宠妃慎夫人穿拖地的华服,还不准在帏帐上绣花,展现出敦厚质朴的品德,为天下人作出表率。正是由于他躬行节俭、以上率下,当时社会形成了尚俭崇廉的风尚。
兴廉政之风,养浩然之气。人们对“文景之治”的高度评价,也是对“为政以德”的深深渴望。登基伊始,汉文帝便颁布诏书:由国家供养80岁以上的老人,每月发给他们米、肉和酒;对90岁以上的老人,再增发一些麻布、绸缎和丝绵,给他们做衣服。
将尊老、敬老、养老作为国家法令来推行,后人将此称为“养老令”,体现了汉文帝“以孝治天下”的治国理念。这些举措,汉文帝自己同样在身体力行。他登基后,母亲常年患病,汉文帝不仅亲自为母亲煎汤药,并且夜夜守护在母亲床前,每次看到母亲睡了,才趴在母亲床边睡一会儿。
更让人称道的是,每次给母亲煎好药后,他总要先尝一尝,看看汤药苦不苦、烫不烫,自己觉得差不多了,才给母亲喝。这就是《二十四孝》中“亲尝汤药”的故事。千百年来,这个故事感动着一代代中国人,这便是道德文化的力量。
司马迁在《史记》里讲了一个故事,汉文帝继位后,曾想修建一个露台。他找到工匠,让他们算算要花多少钱。
工匠们一计算,需要花费上百斤黄金,折合下来相当于当时10户中产人家的产业。汉文帝听后,马上放弃了,“我继承了先帝留下来的宫室,时常担心有辱于先帝,还建造露台干什么呢?”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皇帝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修几座殿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历史上也不乏这类为满足奢华生活、不惜大兴土木的帝王。而汉文帝与之形成鲜明对比,更显难能可贵。
公元前157年,刘恒驾崩于未央宫,谥号“文帝”。接替他的,是儿子刘启,后称“景帝”。《汉书》的作者班固曾感慨道:“文帝专务以德化民,是以四海殷富,大兴礼义之风,断狱仅数百人,几乎到刑罚不用,唉,仁德之帝啊!”
地层如同一座沙漏,计算着朝代的次序。整个“文景时代”合计约40年,一条始终不变的规律一再显现,那就是“廉则兴,贪则衰”。从某种意义上讲,“文景之治”并不是一个概念,它是中国古代治国理政的探索和智慧,是一系列富民强国的措施和制度,是从上到下形成的崇德尚廉、向上向善的风气。
正因如此,这段时光成为上接汉高祖伟业、下启汉武帝雄风的特殊时代,这正是汉文帝的光荣所在。他在2000多年的历史深处,依然注视着这个延续至今的伟大民族。